陌生而熟悉的狻猊
2023年10月27日 09:03:44 作者:奚路漫 來源:《光明日報》( 2023年10月27日 16版) 審核:
《水滸傳》中,梁山好漢常以猛獸形容自己。如好漢薛永號稱病大蟲,楊林號稱錦豹子,鄧飛號稱火眼狻猊。大蟲就是老虎,老虎、豹子都是我們熟悉的猛獸。可是,狻猊是什么?其實,狻猊并不是什么珍禽異獸,它就是我們熟知的獅子,火眼狻猊就是紅眼獅子的意思。
獅子是現(xiàn)代人們熟悉的稱呼,中國古代文獻中還稱獅子為“狻猊”“狻麑”“師子”等。唐代高僧釋慧琳在《一切經(jīng)音義》中寫道:“狻猊,獅子也,出西域?!泵鞔鷱堉蔚馈都尉副缌挛迦站┱左A觀進貢獅子歌》中寫道:“天子雖閉玉門關(guān),狻猊猶自遠方至?!笨梢娾♀ゼ词仟{子。《漢書·西域傳》記載:“烏戈地暑熱莽平……而有桃拔、師子、犀牛。”顏師古注曰:“師子即《爾雅》所謂狻猊也。”這里稱呼獅子為師子?!稜栄拧酚涊d:“狻麑,如虦貓,食虎豹?!惫弊ⅲ骸凹磶熥右?,出西域。”狻猊、獅子等詞長期并用。如《水滸傳》既提到了火眼狻猊鄧飛,又提到九頭獅子杜壆。師子一詞廣泛用于早期漢譯佛教典籍,后來師加反犬旁表動物,就變?yōu)楠{。
中國不產(chǎn)獅子,獅子主要分布于非洲、西亞、南亞等地。古代中國所見的獅子主要來自域外國家的進貢,是貢獅?!逗鬂h書》記載:“是歲,西域長史班超擊莎車,大破之。月氏國遣使獻扶拔、師子?!边@是古代官方貢獅的最早記載,這一年是東漢章和元年——公元87年。據(jù)《漢書·西域傳》記載,漢武帝通西域后,“巨象、師子、猛犬、大雀之群,食于外囿”,也就是說西漢時已經(jīng)有獅子了。不過西漢并沒有官方貢獅的記錄。先秦典籍《穆天子傳》載:“名獸使足走千里,狻猊、野馬走五百里?!彪m然提到獅子,但沒有獅子體貌等其他特征,可能那時人們已經(jīng)知道的獅子存在,但沒有親眼見過。
物以稀為貴。法國人阿里·瑪扎海里《絲綢之路:中國—波斯文化交流史》一書提到,域外進貢一頭獅子到中國,獲得的報酬是三十箱珍貴物品,是進貢一匹馬所獲報酬的十倍。當然,這不意味著古代中國鼓勵進貢獅子,相反,武則天、宋神宗都拒絕過貢獅。只是由于古代獅子來華山遙路遠,耗費巨大,耗時經(jīng)年,另外中國一直厚往薄來,所以給予使團的回饋比較高。古代到達中國的獅子數(shù)量極其有限。東漢時只有四次官方貢獅記錄,其他朝代貢獅次數(shù)也屈指可數(shù)。只有帝王和少數(shù)達官顯貴才能看到貢獅,大多數(shù)人對獅子比較陌生。大部分石匠、畫師沒見過真獅子,早期流傳的獅子形象與真實的獅子差異較大,有的獅子有翅膀,有的獅子像老虎。據(jù)《洛陽伽藍記》記載,北魏時的宋云到天竺見過真獅后,他評價之前所見的中國獅子畫“莫參其儀”,也就是畫的獅子不像真獅。
雖然真實的獅子難得一見,但獅子的兇猛卻家喻戶曉?!端螘ぷ趷鈧鳌酚涊d:“愨曰:‘吾聞師子威服百獸?!酥破湫?,與象相御,象果驚奔,眾因潰散,遂克林邑?!泵鞔跺膭儆[》記載:“阿丹國獅子形類虎,黃黑毛鉅,首闊口,尾稍黑,其長如纓。聲吼如雷,百獸見之皆伏?!碑斎唬行┯涊d難免夸大了獅子的兇猛。如唐代虞世南的《獅子賦》稱獅子可以“拉虎吞貔,裂犀分象,碎遒兕于齦腭,屈巴蛇于指掌。踐藉則林麓摧殘,哮吼則江河振蕩”。
隨著獅子元素在文化藝術(shù)等領(lǐng)域的盛行,國人對獅子愈加熟悉。在文學領(lǐng)域,有許多專門寫獅子的詩賦,如唐代閻隨侯的《鎮(zhèn)座石獅子賦》、虞世南的《獅子賦》、宋代蘇軾的《陸探微畫獅子屏風贊》、明代夏言的《獅子》,當然,其他提到獅子的詩賦也不少,李白、白居易、元稹都有相關(guān)詩句。如李白《峨眉山月歌送蜀僧晏入中京》詩:“黃金獅子乘高座,白玉麈尾談重玄?!?/span>
《西游記》中獅子元素也不少,如烏雞國的獅子精、獅駝嶺的獅子,九元靈圣和它的獅子獅孫們。在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,獅子成為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題材,中國大地上到處可見獅子相關(guān)的藝術(shù),其形象廣泛進入剪紙、泥塑、刺繡、石雕、瓷器、建筑、繪畫等藝術(shù)樣式之中。其中,獅子紋飾被用作官員服飾,只有一定等級才能穿戴。唐代三品以上官用獅子紋飾,明代武官一品、二品用獅子圖案,清代皇子、親王用龍圖案,武官一品用麒麟、二品用獅子袍。此外,獅子形象被制作成香爐、抱枕、銅鏡擺放于庭院內(nèi)宅,與人們朝夕以對。
古代普通百姓最為常見的獅子藝術(shù)是獅子舞和石獅雕塑。獅子舞早在三國時就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,唐代時,獅子舞甚至成為官方樂舞?!缎绿茣ざY樂志》記載,唐代時“設五方師子,高丈余,飾以方色。每師子有十二人,畫衣,執(zhí)紅拂,首加紅襪,謂之師子郎”。唐代時民間也有獅子舞,唐代白居易就觀看過獅子舞表演,他的《新樂府·西涼伎刺封疆之臣也》:“假面胡人假獅子,刻木為頭絲作尾,金鍍眼睜銀帖齒。奮迅毛衣擺雙耳?!泵髑搴?,獅子舞更加常見,石獅藝術(shù)更加盛行,今天甚至有以石獅命名的城市——福建省石獅市。古人認為獅子可以辟邪,古代工匠將獅子雕刻成型,擺放于陵墓、宮殿、廟宇、衙署和宅院之前。
獅子作為雕塑融入各類建筑之中。比如,我們熟知的盧溝橋,就雕刻著大大小小數(shù)百只石獅,天安門旁的兩頭石獅也有數(shù)百年歷史之久。石獅這種藝術(shù)早在東漢時期即已出現(xiàn),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,石獅逐漸走入尋常百姓家。
古代中國的貢獅多是已經(jīng)馴化的獅子,這類貢獅由馴獅人從小養(yǎng)大,類似今天馬戲團的獅虎,會一些舞蹈及戲球等雜技。獅子雖然兇猛,卻也喜慶可親。民間流行獅子滾繡球等喜慶圖案。此外,獅子也是一種瑞獸。獅子在佛教中有著較高地位,佛教典籍中經(jīng)常用獅子形容佛,稱佛為人中獅子,傳說釋迦牟尼出生后即做獅子吼。佛教以獅子之勇猛無畏來形容釋迦牟尼,以獅吼破迷開悟、護法辟邪。此外,在傳統(tǒng)的龍文化中,龍生九子,獅子是龍的第五子,成為龍的家族成員之一。因此,獅子受到人們的推崇和喜愛。
今天,獅子文化已成為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美味菜肴紅燒獅子頭,日常成語河東獅吼、獅子大開口,隨處可見的獅子元素,讓我們時刻感受到獅子文化的魅力。
(作者:奚路漫)